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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藏線上流動的“航標”——記雪線郵路藏族駕駛員其美多吉
2018-02-09 15:40:38 來源: 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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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華社成都2月9日電 題:川藏線上流動的“航標”————記雪線郵路藏族駕駛員其美多吉

  新華社記者 吳光于、魏兆陽

  2月的川西高原,凜冽的寒風裹著細碎的雪花再次席卷川藏線。春節將至,這條雲端上的“天路”迎來最蕭索、冷清的季節,人們迫不及待地朝著家的方向奔去。

  中國郵政甘孜縣分公司郵運駕駛組組長其美多吉依舊駕駛著郵車,往返在甘孜縣與德格縣之間。這段路程是四川省甘孜州綿延5866公里、平均海拔超過3500米的雪線郵路最危險的一段。而其美多吉,是這條郵路上堅守了29年的“航標”。

  萬家團圓時,他總是回家路上的逆行者

  2月6日,與以往每個離別的清晨一樣,1歲3個月的昂文群培緊緊地抱著爺爺不肯撒手。其美多吉在孫子臉上吻了又吻,又捋了捋妻子的頭髮,轉身一步跨上了郵車。

  出發前,澤仁曲西將孫子舉到丈夫其美多吉跟前,讓祖孫倆告別(2017年8月28日)。新華社記者 吳光于 攝

  1954年12月15日,隨著川藏公路的開通,兩輛嶄新的郵政汽車滿載著祖國內地發往西藏的上萬件郵件,從成都出發,經康定、德格、昌都,直抵拉薩,開啟了川藏幹線汽車郵路的歷史。

  64年來,縱使川藏線上再多艱險,郵車也沒有一天斷檔,沒有出過一次大的交通事故。在大夥心目中,川藏線上那抹流動的綠,就是保障安全的“航標”。

  其美多吉曾有過一天之內幫20多輛軍車開過冰雪路段的紀錄。

  每當“風攪雪”來臨,人們無法分清天空和大地時,他總是穩穩地駕著郵車,在冰雪上碾出第一道轍。其余車輛則列隊緊隨其後,在綠色“大塊頭”的帶領下,顫顫巍巍地開過最艱險的路段。

  然而,航標總是孤獨的。許多本該與家人團圓的日子,他卻成了家的逆行者。

  29年來,他只在家裏過了5個除夕。兩個兒子出生時,他都在運郵路上。

  “你看外面,除了天上的老鷹,就是地下的郵車,連雪豬子(旱獺)都躲在雪底下了。”車窗外,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無盡的長路似乎通往世界的盡頭。

  “我小時候,高原上的車很少,除了軍車就是郵車。在我的家鄉,第一份報紙和中專生的錄取通知都是郵遞員送來的。一看到郵車,鄉親們就站在路邊不停地揮手。要是能當上郵車司機,多光榮、多神氣啊!”

  其美多吉的臉龐棱角分明,膚色黝黑。年輕時,他與後來成為歌星的亞東一起開過大貨車。兩人都有著好嗓子,甚至眉眼間都有些相似。

  “後來嘛,亞東還約過我一起出去搞演藝。我嘛,還是喜歡開車。唱歌嘛,路上也可以唱嘛。”其美多吉用他帶著濃濃藏語口音的四川話笑著説。

  甘孜與德格之間209公里的郵路,是其美多吉的舞臺和江湖。

  29年來,他6000多次往返于這條路上,行程140多萬公里,相當于繞赤道35圈,也相當于兩次往返地球和月球。

  這段郵路是其他省份郵件進入西藏前,四川境內最後一段郵路,也是最艱險的畏途。一提起海拔6168米的雀兒山,許多人就腳打顫。

  去年8月,記者曾跟隨其美多吉翻越這座有著“川藏第一高、川藏第一險”之稱的大山。

  其美多吉在雀兒山埡口拋撒龍達祈福(2017年8月26日攝)。新華社記者 吳光于 攝

  車輪碾過之處,塵土卷著碎石滾下懸崖。俯瞰窗外,隨時可見葬身谷底的汽車殘骸。而身邊的其美多吉,卻把載重12噸的龐然大物操控得像一條靈巧的水蛇。

  鬼招手、燕子窩、老虎嘴、陡石門……一個個地名帶著兇險,也藏著傷心的往事。

  他已記不清在這條路上參與過多少次車禍救援,極少有人生還。

  2000年,他和同事鄧珠曾在山上遭遇雪崩。雖然道班就在徒步可達的地方,但為了保護郵件安全,他們死守郵車,用加水桶和鐵鏟一點一點鏟雪,不到一公里的距離走了兩天兩夜。

  21年前,同事呂幸福在翻越海拔5050米的埡口後,突發高原性肺氣腫,將36歲的生命永遠留在了雀兒山。此後,每一次經過埡口,其美多吉都會為他撒上一把“龍達”(祈求保佑的紙幡)。

  千鈞一發時,他用生命捍衛郵車安全

  2011年,其美多吉48歲。藏族人也相信,“本命年”裏會經歷磨難。

  7月的一個清晨,即將結婚的大兒子猝死。他生前是甘孜縣郵政公司的投遞員,也是雪線郵路上的一員。

  突如其來的噩耗使夫婦倆非常傷心。開朗的其美多吉變得沉默寡言。

  有人勸他休息,但妻子深知,只有開上郵車,丈夫才能打起精神。

  就在經歷喪子之痛一年後,災難再次降臨。

  2012年7月的一天,他駕駛郵車途經國道318線雅安市天全縣的新溝。在一陡坡處,車速減緩。突然,路邊跳出一群歹徒,有人揮舞砍刀,有人拿著鐵棒和電棍,竄到車前,將郵車團團圍住。

  同事還在後方幾公里,車廂上的鐵鎖無論如何也招架不住這麼多人的圍攻。為了爭取時間,其美多吉沒有猶豫便下車直面歹徒。

  來不及反應,刀和棍棒已齊齊落下。

  那一天,他身中17刀,肋骨被打斷4根,頭蓋骨被掀掉一塊,左腳左手靜脈被砍斷……

  在重症監護室躺了一個星期,他掙扎著撿回了一條命。

  老家的親戚們聽説其美多吉被歹徒砍成重傷,一下子來了十幾個人要為他報仇。其美多吉和妻子再三勸説:“要相信國家,相信法律,不要以惡報惡……”

  手術3個月後,他的左手依然不能合攏。成都多家醫院都是相同的診斷——肌腱斷裂,復原的幾率幾乎為零。這意味著其美多吉不得不提前“退休”。

  歷盡劫難的他滿身傷痕、心如刀割,卻不願認命。

  無論大醫院還是小診所,不管理療還是吃藥,只要聽説有用,他們就立刻趕過去……

  一位老中醫教給他一套“破壞性康復療法”——通過強制弄斷僵硬的組織,再讓它重新愈合。這個過程如同再經歷一次傷痛,每次完成康復訓練,他都疼得滿身大汗,被咬破的嘴唇滴著鮮血。

  兩個月後,奇跡出現——左手的運動機能竟然恢復了。

  同事們心疼他,勸他別再開車。但妻子知道,這個倔強的男人,重返雪線郵路,才能找回丟失的魂。

  回歸車隊的那一天,同事為他獻上哈達。他卻轉身把哈達係上了郵車。

  踩離合,挂排擋,轟油門。郵車啟動,其美多吉感到,逝去的兒子和曾經的自己又回來了。

  “郵車就像是我的第二個愛人,我怎麼可能放棄呢?”他線條硬朗的臉龐上寫滿了歷經風雨後的溫和與淡定。

  如今,小兒子在甘孜縣郵政公司從事車輛調度,爺倆成了郵運戰線上的父子兵。

  他説,是父親的頑強和擔當感召了他。“阿爸和阿哥都在雪線郵路上奮鬥了一輩子。我也想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成為他們的驕傲。”

  不止兒子,徒弟們也都成了獨當一面的骨幹。

  其美多吉與同事駕車行駛在雪線郵路上(資料照片)。新華社發(周兵 攝)

  去年,六個康巴漢子、兩個漢族小夥,在其美多吉的帶領下安全行駛43.4萬公里,向西藏運送郵件13萬件,運送省內郵件33萬件。機要通信更是年年品質全紅。

  郵車師傅技術好、路況熟,川藏線上無人不知,來“挖”他的人也不少。

  “企業培養了我,我的命也是企業幫我撿回來的,我要對得起這份工作!”他一邊裝卸著郵包一邊説,樸實得像雀兒山上的一塊頑石。

  川藏線,有一抹流動的綠永不停息

  雪線郵路上的日子,窗外的風景一直很單調。

  然而,從一位位郵政職工、道班工人、汽車司機、交通民警、運管人員的講述中,記者發現,其美多吉的世界一直很精彩。

  哪裏發生了交通事故,他就成了義務交通員;哪裏有了爭執摩擦,他就成了人民調解員。

  29年來,他帶在車裏的氧氣罐和藥品,在漫天風雪、進退無路的危難關頭,挽救過上百陌生人的生命。

  郵車路過雀兒山五道班時,大黑狗“莽子”搖著尾巴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道班工人眼裏,其美多吉是信使,更是親人。帶著獨特節奏的鳴笛,驅散著生命禁區的孤獨,送來的報紙和家書更是滋養精神世界的營養。

  近年來,隨著電商的發展,高原上的包裹也越來越多。“我不懂網購,但是我看到老百姓拆包裹的樣子心裏就高興。”

  其美多吉把自己定義成“一個熱愛工作的普通人”。他説,雪域高原上,像他這樣與死亡擦肩而過後依然決絕堅守的人還有很多。

  中國郵政集團公司四川省分公司總經理杜衛紅説,中國郵政普遍服務是黨和國家賦予人民郵政的神聖使命,更是義不容辭的責任。

  直到現在,四川藏區一些偏遠的郵政所全年收入都不足百元,但為了當地百姓的便利,為了將黨和政府的聲音傳遞到每一個角落,郵政人義無反顧地堅守了一代又一代。

  雲端上的29年,其美多吉也見證著祖國的巨大扶持,親歷了家鄉的巨變。去年10月,他遞交了入黨申請書。“老百姓常跟我説,看到我的郵車,讀上報紙雜志,就能感受到黨和政府在自己身邊。”

  如今,歷時5年修建、全長7公里的雀兒山隧道已正式通車,將郵車翻山的時間從兩個小時縮短到10分鐘內。

  其美多吉説,他其實很懷念那些步步驚心的日子。“這裏有我們的青春和熱血,有我兒子的魂。”

  寒風再起,拍打在擋風玻璃上的雪花已變成冰碴。其美多吉的話反覆縈繞在耳邊——“無論道路多麼艱險,只要有人在,郵件就會抵達,只要雪線郵路在,這抹流動的綠就將永不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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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錯】 責任編輯: 張樵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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