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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納粹黑色教育:只學為國而死 不學為國而活

2015年01月28日 10:20:05 來源: 光明網

  一個納粹時代長大的德國人後來在一部反省納粹歷史的紀錄片中感嘆道:“我們從頭到尾都在學習為了國家而死,從來沒有學習過為了國家而活!”

希特勒

希特勒

  德國的教育之所以特別重視人的尊嚴、培養獨立思考的能力和民主的意識,注重解決問題的方式方法,擯棄暴力,這跟德國經歷了“黑色教育”有著莫大的關係。如今在德國,維護人的尊嚴已成為全體國民自覺自願奉行的價值觀和行為準則。德國憲法的第一條就是:“人的尊嚴不可侵犯。尊重和保護它是國家全部權力的職責。”

  第二條是:“為此,德國人民確認不容侵犯和不可轉讓的人權是每個人類集團、世界和平與正義的基礎。”

  恰恰是德國,在這一點上有著極為慘痛的經歷和教訓。那就是希特勒的納粹統治。在納粹黨極權統治下的德國教育被稱為“黑色教育”。

  黑色教育

  在納粹之前的德國魏瑪共和國,學校已經開始用民主的方式教學。德國教育家威廉·馮·洪堡(1767-1835)認為,人是一個獨立完整的個體,國家的義務就是保障個體的自由。因此洪堡主張國家必須保證教育的自由和獨立性,限制國家在教育領域的幹預,這樣才能培養出好的國民,提升國民整體的素質。

  在魏瑪共和國(1919-1933)時期,德國教育的目的不是煽動公眾,所有讚揚戰爭的教科書一律被清除。那個時期,每個學校建立學生家長的咨詢委員會,家長、學生和老師對于教學內容有共同決定權。學校教育的宗旨是:以德國人民精神和民族間的和解為前提的道德教育;培養國家公民意識的政治教育;促進個人潛力發揮的能力教育。教育法規定,在一個公眾學校的課堂裏不能傷害到別人不同的思想。每個畢業生由學校贈送一部憲法。

  然而,到了納粹時代,納粹黨的教育制度一步步取代了魏瑪共和國的教育體制。學生家長咨詢委員會在1934年被廢除,家長從此沒有權利過問學校教學的內容。希特勒的獨裁替代了人民自主權。“宣誓”曾是德國學校的傳統。在魏瑪共和國初期,誓言是:“我遵守和服從憲法。”

  可在希特勒之後,誓言變成了:

  “我遵守和服從領袖阿道夫·希特勒的領導!”

  1933年5月,納粹黨建立了帝國宣傳和人民啟蒙運動部,它是納粹黨控制的關鍵的政府部門之一,主要通過書籍、報紙、廣播和電影等當時已有的一切媒介,進行覆蓋全社會每一角落的宣傳,不斷重復一些煽動感情、很容易讓人記住的口號,以及與納粹思想相配合的視覺形象、文字圖像、聲波等,讓人們每時每刻都置身于這種宣傳氛圍之中,耳濡目染。

  到了1934年,納粹又建立了帝國教育部,把教育政策和機構置于納粹的領導之下。在以“為了國家和民族利益”的名義而把國家和社會一體化的進程中,學校成了培養納粹人的重要基地:在學校建立了納粹組織;三分之一的教師成了納粹黨的黨員;幾乎所有的老師都加入了納粹教師聯盟;中、小學生也要加入納粹青少年團體;猶太教師和不符合納粹政策的教育界人士被解雇;學生能不能順利畢業,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們的政治傾向,是不是納粹政團體的一分子等等。著名的“燒書運動”就是德國大學生聯盟的學生在納粹教授的支援下在公開場合進行的。

  希特勒本人把歷史理解成為是各民族搶奪生存空間的過程。他認為,最強最優秀的民族最應該獲得生存機會,這是一種自然規律。于是教學的內容必須以希特勒的思想為準繩,宣傳德國的擴張;讓學生們為德國版圖在不斷擴大而感到自豪;接著灌輸德國民族作為優等種族的意義和命運。在戰爭期間,每個班都要記戰爭日記,學生必須能背出德國軍隊的最新消息。一個學生回憶説:“學了多年的《我的鬥爭》和《納粹黨規》之後,我還是很納悶地問我的父親,到底什麼是納粹主義?我的父親想了半天只説了一句話,但是非常恰當,他説:‘納粹主義就是希特勒的意願,驚嘆號!’他連驚嘆號也很響地報給我聽。”

  在德語課上誦讀文學作品是德國的一種傳統。但是在納粹時期,讀文學作品主要是為了煽動學生的戰爭情緒,大力歌頌歷來戰爭中為了德國而獻身的英雄。課文中也不斷宣傳為了國家和民族而放棄個人需求、幸福、甚至生命的榜樣,努力在學生的腦袋中建立一個意識,那就是:在國家的利益面前,個人沒有自身價值,必須服從國家利益。

  一個納粹時代長大的德國人後來在一部反省納粹歷史的紀錄片中感嘆道:“我們從頭到尾都在學習為了國家而死,從來沒有學習過為了國家而活!”

  一位德國心理學家曾經在一部影片中分析納粹的教育制度。他説,對于孩子,納粹運用了“黑色教育”,即灌輸所謂的“剛強的意志力”。從孩子出生起就對孩子的哭鬧和乞求不做出讓步,讓孩子從小習慣戰勝感情、眼淚、同情和軟弱。這樣造成的結果之一就是順從。因為他們從自身成長的經歷中知道,只有順從才不會受到懲罰。這種教育方法是為了培養出不受感情波動、沒有內心世界、能夠把納粹的願望完全當成自己的奮鬥目標、具有堅強行為的接班人。被注入這種思想的孩子很可能永遠都不會明白,自己身上究竟被植入了什麼樣的非人性程式。因此,很多納粹時代的德國人在極權制度中並不感到痛苦,反而很幸福地去認同,甚至産生激情,可以為了所謂崇高的理想和國家民族利益而不擇手段地對付他們認定的敵人,用任何一種方式去懲罰和迫害反對者。人與生俱有的自然情感不會成為他們殺人的障礙,他們的良心不會遭到譴責。這就是為什麼在納粹時期發生了那麼多可怕的事,人們卻可以平靜地接受。

  這位心理學家還分析道:

  “那時候的人們從智商上來説並不愚蠢。如果適應是必需的,那麼智慧反而會幫助一個人克服無數曲折(而去適應形勢)。這就是為什麼高級知識分子一樣容易成為極權制度的信仰者。”

  宣傳和教育被納粹牢牢地控制在手裏,于是,“謊言重復一千遍就成了真理!”為了取得更多民眾的信任,在成立宣傳和人民啟蒙運動部的1933年,納粹便開始生産一種納粹設計制作的半導體收音機,只賣76帝國馬克,比當時市場上賣200到400帝國馬克的收音機要便宜很多,被稱為“民眾接受器”,人們也戲稱為“戈培爾的喉舌”。(戈培爾是納粹宣傳部長。)之後,廣播很快成為了納粹政府最具影響力的宣傳方式。納粹也大量收集德國民眾的思想動態,隨時調整宣傳策略,根據不斷變化的國際國內形勢,更新宣傳內容。

  西方啟蒙教育提倡每個人都有價值,這種價值在國家面前必須通過基本人權得到保護,國家的首要工作就是維護個人價值,並通過國家手段使個人價值充分體現出來,發揮出來。而在納粹時代,這些意識全部都被毀滅了,個人消失在納粹掀起的全民運動中,每個人都被迫承擔納粹肆意給予的任何一項義務和任務,包括殺害別人以及為了所謂的理想、抱負、大局而犧牲自己的生命。每個人都可以被利用、被動員,成為折磨殺害他人的人;另一方面,每個人又都處于被輕視、被侮辱、成為被他人折磨殺害的對象。

  深刻反省

  二戰後,希特勒納粹政權殘忍的真相被大量揭露出來,但在最初的幾年裏,德國人對納粹歷史的認識還十分遲鈍。許多德國人不願意談論這段歷史。對這種狀況,盟軍認為應該從年輕一代抓起,根除納粹和希特勒的影響,使德國走上民主自由的道路。于是建立了許多青年俱樂部,有的德國人稱之為“洗腦間”。我在海德堡市中心就見過一個。早在二戰結束的1945年,盟軍監督委員會發布的第一號法令,就是廢除納粹帝國的教育體制和各項法西斯的教育政策。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末,西德發生了轟轟烈烈的學生運動,一方面抗議越南戰爭,另一方面,年輕人也強烈地要求父輩們公開討論納粹歷史。在1970年代末期,西德電視臺播出了美國電視連續劇“大屠殺”。一個猶太家庭在第三帝國期間僅有一名成員僥倖活了下來,其余的都在納粹的大屠殺中死亡。這一連續劇引發了西德人激憤的情緒,引起了全社會的激烈討論。此後,納粹德國史成了德國中學的必修課程。

  在德國的中學,從7年級開始,課上的內容就離不開德國納粹黨和希特勒領導下的第三帝國。除了在德語課讀描述納粹時代青年人的小説外,我們也在倫理課上看諸如《辛德勒的名單》這樣的電影,歷史課上更是頻繁地播放關于納粹時代的歷史紀錄片。有一位15歲猶太姑娘,她有記日記的習慣,她在1945年3月死于納粹集中營。她的日記就成了我們的課本。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多的大屠殺見證人陸續過世,為此,請還活在世上的大屠殺幸存者講述他們的經歷,並將他們的經歷拍成紀錄片便成了歷史記憶的重要手段之一。這些幸存者當時的年齡一般都是中小學生的年齡。如今這些紀錄片成了我們上課的極好素材。

  我們看得最多的是關于納粹青年的影片,講述的是納粹黨取得政權後成立了“希特勒青年”和“德國女孩聯盟”等青年人組織,它們把學生們拉入各種納粹黨之下的分支組織中。在那些影片中,我經常看到德國中小學生身穿制服,整齊排列在操場上舉行升旗儀式,大家斜舉著手臂向納粹旗致敬,喊著口號。隊伍行走時,大家的步伐一致,手臂揮動一致,好像一群機器人。這些情景讓我的德國同學感到很震驚,但是對我來説,倒並不陌生。影片是黑白的,我趕緊在書上翻找納粹領巾的顏色,是黑色。

  除了在教育方面採取了有效措施,西德也制定了嚴格的法律。1985年,德國聯邦議院做出決議,否認大屠殺發生的人要受到處罰。1994年,統一後的德國出臺了更為嚴格的法律,其中規定,那些公開讚同、否認或者粉飾大屠殺的人將受到輕則罰款、重至五年徒刑的懲罰。經過了這麼多年自我反省式的教育之後,我感到,今天德國青年絕大部分唾棄希特勒的極權統治,崇尚民主、自由制度。可以説,二戰後,歐洲一直在採取充分有效的措施,以避免第二次世界大戰、極權統治這樣的悲劇重演。建立歐盟的目的也在于此。雖然納粹統治離德國人已經久遠,但德國仍不放棄在全社會不斷展開自揭瘡疤、自我反省的運動。在電視節目中。人們經常看到大量的有關第三帝國的專題片和討論。在德國,哪怕出現一絲一毫讚賞第三帝國的言語都是極其敏感的。德國電視臺的一位女主播在推銷自己關于婦女回歸傳統角色的書時,對著觀眾公開讚揚希特勒獨裁下的第三帝國時期的兒童、婦女、家庭的政策,結果電視臺立即中止了與她的工作合同。後來某電視臺想給她一個悔過自新的機會,邀請她參加談話節目。電視臺本期望她公開收回自己的話,向觀眾道歉。可她在節目中再一次為自己的言論辯護,結果被當場請出節目現場。這一事件一度成為德國媒體與大眾的熱點話題。

  不過,和德國年輕人多年的接觸,我發現他們由于自己國家歷史上的罪惡而感到很不自信。德國人往往不敢表現出自己愛國,因為很容易被誤解為支援自己國家的一切,包括歷史上納粹的行為。在大型國際活動中,高舉國旗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德國人卻有些戰戰兢兢。前些年世界杯足球賽在德國舉辦,德國媒體這樣評論:“作為有著出色表現的國家球隊的世界杯東道主,德國人民面對全球的外來遊客冒著隨時隨地被稱為‘納粹’的風險而驕傲地亮出了黑紅黃的德國國旗,好好自信了一回。”

  由此可見,一個國家一旦走入歧途,不僅會給別國和自己帶來巨大災難,而且災難過後,還會給自己的民族留下多麼巨大的陰影,幾代人都揮之不去。(作者:夏芊若 本文作者11歲到德國求學,獲社會學碩士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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