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頻道 > 正文
 
昔日紅衛兵懺悔:母親文革被自己舉報 遭槍決
2013年08月07日 07:10:00  來源: 新京報 【字號 】【收藏】【打印】【關閉

  “夢裏母親從不和我説話”

  新京報:母親這件事情,你覺得對你後來的生活有怎麼樣的影響?

  張紅兵:有些影響最初就發生了,可我並沒意識到是這件事情的緣故。在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幫”後,我曾陷入極度的恐懼和不着邊際的胡思亂想之中。

  很長一段時間內,我越來越表現出嚴重的抑鬱症狀。比如我與父親、弟弟通過語言交流思想已經困難。我在心裏揣摩着要説的每句話,考慮説出來是否正確。我想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不與他人接觸,避免可能發生的恐懼。

  新京報:什麼樣的恐懼?

  張紅兵:我聯想到在土改、鎮壓反革命運動中被槍決的外祖父,聯想到母親受其父案件影響。我害怕自己在與人交往時,也會像母親那樣控制不住説出自己的政治觀點……而我何嘗不也是因母親的遭遇受到影響。更可怕的是,這種傷痛還可能因為我,傳遞到女兒甚至孫輩。

  新京報:會夢到你母親嗎?

  張紅兵:有很多次,在夢裏我見過她,還像臨刑前那樣年輕。我跪在地上,緊緊拉着她的手,但又害怕她突然消失。我説:媽媽,不孝兒我給您下跪道歉了!但是她不回答我。在許多夢境裏,她從來不和我説話,我相信,這是她對我的一種懲罰。

  新京報:流過眼淚?

  張紅兵:許多年來,都有情不自禁流淚哽咽、失聲痛哭甚至號啕大哭。我已記不清有多少回了。有時是在白天,有時是在夜晚。

  更多的是我在小姨母、舅父的推動下,懷着沉重的負罪感,為母親寫平反的申訴材料而一人獨處的時候。

  “我應該成為反面教材”

  新京報:別人談到那段歷史,你會不會敏感?

  張紅兵:2001年,我曾經的一位同事,也是律師,在法庭上,我們代理雙方,激烈辯論。休庭後,他在樓梯口攔住我,高聲跟人説我檢舉母親的事情,説固鎮縣誌裏都提了,大家都去看。

  我非常憤怒。和他吵了起來,問他為什麼揭發我的隱私。

  新京報:也就是,你以前並不願別人知道?

  張紅兵:從自我保護的角度,我是不願意的。背後指指戳戳的人太多了,不過這也是正常的現象。

  新京報:你反思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張紅兵:其實母親去世後,我就陷入痛苦。這幾十年我從來沒停止過反思。不過第一次形式上的反思應該是1979年。我看到官媒上公開報道張志新的事情。當時我和父親就意識到,我們做錯了。

  經過這幾十年的社會底層生活,我也經歷了磨難。整理家庭的各種遺物、檔案,寫材料。我在心裏罵:張紅兵啊張紅兵,連畜生都不如。

  我想逃,卻無處可逃。

  新京報:後來你和父親會談論母親的事情嗎?

  張紅兵:我們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回避,迫不得已的時候才會提起。在母親去世後的很多年裏,父親表面很平靜。直到他離休後,有一次我們回老家,他和我第一次談起這件事。他説當時我們家出了這個事,他應該負主要責任,因為他是成年人。

  新京報:你公開這段經歷後,周圍人什麼反應?

  張紅兵:我的家人和親戚朋友都不理解,問我你這樣做有什麼用呢。也有人給我發郵件,説我該死了。好多網友罵我,説你還有臉活到現在,還不到母親墓前尋死。

  新京報:你為了讓母親的墓地(遇難地)被認定為文物,打了幾年的官司,是以這樣的一種方式,拒絕遺忘?

  張紅兵:巴金在上世紀80年代初曾提出建立“文革”博物館的設想。他説,不讓歷史重演,不應當只是一句空話。他説最好建立一座博物館,用具體的、實在的東西,用驚心動魄的真實情景,來説明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希望為將來必定要建立的“文革”博物館,提供一份資料。

  家母方忠謀冤案的歷史資料,符合巴老所説條件。也應該把我對母親的行為,作為展覽內容之一。我是兇手之一,讓人們看不起我、痛罵我吧。每個人都應該看到它。我應該成為他們的一個反面教材。

  新京報記者 朱柳笛 安徽蚌埠報道

   上一頁 1 2 3  

分享到:
延伸閱讀:
( 編輯: 雷東瑞 ) 【字號 打印關閉
010020030400000000000000011106751251271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