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縣區松口鎮移民紀念廣場。何森垚 攝
(廣東)梅州是著名的華僑之鄉,華人華僑在海外有500多萬人,遍佈五大洲的80多個國家和地區。歷史上,梅州的華人華僑為環印度洋國家和地區的發展建設作出了巨大貢獻,涌現出許多著名僑領和各個行業的傑出人物。同時這些華人華僑在異地創業成功後,心繫桑梓,愛國愛鄉,為家鄉社會經濟發展作出了巨大的奉獻。
“汕頭出海七洋洲,七日七夜渺茫茫。行船三日吾食飯,記妹言語當乾糧。”一首山歌,唱出了當年客家人漂洋過海的心酸。背井離鄉,忍饑挨餓,闖過大風大浪,最後在異鄉扎根落戶,開拓新生活。
祖祖輩輩的客家人一直在遷徙的路途上,從北往南,從山的這邊走到海的那邊。在海外,客家人的足跡是一條怎樣的路線,到了異國他鄉,勤勞的客家人又是以什麼為生,本文將一一為你道來。
梅州華僑與“海上絲綢之路”有着千絲萬縷的&&。何森垚攝
順流而下 輾轉出海
一個背着竹筐的工人彎着腰一步一步在&階上走着,旁邊一位戴着高筒禮帽、拄着拐杖的紳士深情地朝老街裏面張望,這是舊時松口火船碼頭平常的一幕。如今,人們用雕塑重現了當年的情景。
“50多年過去了,姑母站在船頭向我們揮手告別的一幕,仍然清晰地留在我腦海。”63歲的李淼陷入往事的回憶中,6歲那年,李淼姑母在火船碼頭登船遠渡印尼,那一別後再也沒回來。
碼頭斑駁的&階烙印着光陰的足跡,拾級而下,奔流不息的梅江水流入韓江,奔向遼闊的大海。順着水流漂泊的客家人,也隨之到了世界各地。
明末清初,為謀生,許多客家人背井離鄉,從松口火船碼頭坐船輾轉汕頭,下南洋,闖世界。他們中有人衣錦還鄉,也有人一別無歸期,在他國落地生根。
梅州地處山區,距離出海口較遠,到最近的出海口油頭約200多公里。客家人要出海,有一條較為便捷的方式,即沿着梅江乘船而下。梅州地處韓江流域,境內最主要的河流為韓江支流——梅江。梅縣區博物館副研究館員朱迪光説,松口港曾是廣東內河第二大港,以前水上交通十分發達,商貿物流活躍,“明末清初期間,梅州地區的客家人出南洋,都要到這裡來搭乘電輪至汕頭,然後轉乘大輪船到南洋國家。”松口因此成了客家人下南洋揮淚相別的第一站。
“以前,梅州的江河水源充足,流量大,終年可通航帆船和小電輪,梅江及其支流琴江、寧江、石窟河以及韓江(在大埔縣境內)都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碼頭,供貨物和旅客運輸之用。”梅州市外事僑務局副局長鄧銳説,直至新中國成立前後,梅江、韓江上的運輸都主要靠帆船運輸,只有少量的小電輪。
木帆船是靠風力作動力的,遇上風力小或無風時,還有逆流時,就得靠船工用竹籬撐。當時有一首客家山歌《船工歌》這樣唱道:“因為無米過三餐,手握竹需來撐船。上水撐得兩肩腫,下水兩腳踏得穿。”足以可見當時條件的艱辛。
由於水路發達,梅江沿岸在梅城段産生了幾個大的碼頭:油蘿街碼頭、聖母宮碼頭、水打伯公碼頭等。
“從日本、南洋過來的進口産品會到這裡下船,有海鮮、洋布、洋灰(水泥)、洋油等等,然後再運到陸上的其他地方,而當地和江西等地的土特産例如煤、炭、木材、茶葉等會在這裡運出去,這裡的搬運工人特別多。”居住在油蘿街一帶的老人鐘廷允説。
碼頭不僅流通貨物,也搭載人。因此,也有不少的客家人從這些碼頭坐船到松口港,再換乘通往汕頭的船隻,再由汕頭海港乘木船、燦板、帆船等交通工具,一路顛簸,隨風漂流到哪就到哪上岸,定居謀生。
有一本《國民政府外交部護照》在梅城被發現,這本護照是用優質厚白紙印刷的,持照人是熊如淡(印度尼西亞華人社團和企業界知名人士、社會活動家、梅州市榮譽市民熊德龍的養父),是由時任汕頭市長許錫清在1929年12月31日簽署、頒發的,左側上方貼着“廣東潮捐”,中間蓋有方形“汕頭市政廳”大印,汕頭港編號第549號。梅州和潮汕山水相連,潮汕管轄梅州的時間較長,兩地人員往來頻繁。這是客家人途經汕頭出海最直接的證據。
客家人順流而下,沿河出海,繼而抵達環印度洋的毛裏求斯、留尼旺、馬達加斯加等國家和地區,為當地發展建設作出巨大貢獻。中山大學教授黃偉宗教授認為,松口是梅州客家人走向印度洋的第一港,也是“海上絲綢之路”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
“汕頭出海七洋洲,七日七夜渺茫茫。行船三日吾食飯,記妹言語當乾糧。”一首山歌,唱出了當年客家人漂洋過海的心酸。何森垚攝
迫於生計 離鄉“過番”
客家從東晉“五胡亂華”的第一次南遷開始,經歷了5次國內大遷徙,尋求一個和平、安穩的家園成為世世代代客家人的夢想,已經深入群體的基因,代代相傳。
客家人從中原南遷後,廣闊的南方平原和良好環境已被他人佔據,客家人只好往邊遠山區遷徙而居,不少人來到梅州。梅州地處山區,土地貧瘠,山高水冷,物産不足,交通不便。加上歷代戰亂,災荒,人多田少,賦稅繁重,人民生活不易,謀生困難。
生活所迫,成為客家人“過番”(出洋)的一個重要原因。梅州境內梅江、韓江貫穿其間,且通往潮汕港口,為梅州人出洋創造了條件。客家學的奠基人羅香林先生在書裏曾寫到:“到了明末清初,客家人士赴海外經營工商業,因而在南洋各地置田園,長子孫的,為數更多,更進而開闢埠頭。”
梅州地區的大批貧苦人民,抱着“餓死不如浸死”的信條,為求生路而離鄉背井,冒險從潮油搭船“過番”。1684年,清廷下令解除海禁,遍及廣東東部、北部乃至福建西南部及江西南部無地少地的客家人,紛紛前往海外。
梅縣區的僑鄉村,全村2800餘人,旅居海外的華僑卻達4000多人,散佈在全世界54個國家和地區。
村裏有一座宏偉的建築——南華又廬,這是從該村走出去的著名僑商潘祥初所建的。一出生就居住在南華又廬的潘孟昌老人小時候就聽過祖輩下南洋創業的故事。“生活所迫,這間屋的創建人潘祥初離開故鄉出去外面打工賺錢,從雜工開始做起,然後晉陞為店員,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摸爬滾打,他看到了商機,開始自己做生意,最後賺了一大筆錢拿回家蓋了這棟房子。”潘孟昌説。
據史料記載,在豐順縣,土地越少,生活越困難的村落出洋謀生的人就越多。蕉嶺縣因地狹民貧的情況特別嚴重,赴呂宋(菲律賓北部群島)者1/10,還有赴印度尼西亞經營工商業,赴金山以淘金為業。
自古以來,戰亂亦是客家人遷徙的一個重要原因。
客家學奠基人羅香林先生認為,“客家人士,以遷移而僑居於南洋各地與南北美洲的,多始於宋高宗趙構南渡之時……正氣之所感,使抗元的意識更為強烈。後來宋帝崖山兵敗,遺民多相繼逃亡海外,而交趾、佔城、爪哇等地,浸為彼輩僑居之良所,當中自不少客家人士。”
宋末元初,元兵向南進軍閩贛粵交界處,文天祥起兵抗元,率義軍進抵梅州時,客家兒女紛紛從軍,失敗後不少人憤然出國,另尋安身立命之所。此後的幾次朝代更迭,也有不少客家人被迫離開祖國。
“近現代也有不少梅州人為避迫害而流亡海外的。1914年10月,興寧肖惠長、張花谷等人,響應孫中山的討袁號召,組織討袁軍。事泄,肖惠長、張花谷出走南洋。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大革命失敗及抗日戰爭期間為避禍而出走南洋的梅州人亦不少。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期間,許多青壯年因避抓兵而出洋。”梅州市外事僑務局副局長鄧銳説。
如今,人們用雕塑重現了當年客家人背井離鄉,向外遷徙的情景。圖為松口鎮火船碼頭。何森垚 攝
憑“三把刀”異國謀生
旅外華僑、華人在僑居國不同的歷史時期,有不同的職業,在異國他鄉謀生的渠道也不同。
“‘三把刀’,剃刀、剪刀、菜刀,是華僑華人初到異國謀生的主要方式。”梅州市僑務局副局長鄧銳介紹。早年,梅州華僑華人中絕大部分是來自貧苦的農民、小商人和小手工業者。他們既無資金,也沒有專業技術,只能從事諸如小商販、店員、洗衣、種植、捕魚、做菜之類的職業。
在東南亞居住着較多的華人華僑,他們開始時多為種煙、割橡膠、捕魚、燒炭,理髮、裁縫、鞋匠、鐵匠、金匠等手工業工人,或當小雜貨店、飲食店、平價職業洋貨店、小五金店店員。當時華僑中流傳一首山歌“千辛萬苦出南洋,一片大海水茫茫。敲錫屎來割橡膠,積存些錢寄家鄉。”著名的僑商潘祥初曾經就是雜貨舖的學徒。
勤勞肯幹的客家人很快在當地扎根下來,若干年後,他們有些積蓄,再轉向採礦、石油、皮革、種植、農副産品加工、印刷、製衣、建築、房地産、器材、傢俬、飲食、服裝、化學、電器、旅游、航運、金融等各個領域,還出現了一些跨國公司。
在松口的南下村,曾走出不少令鄉親驕傲的華僑實業家,張榕軒、張耀軒便是其中最耀眼的一對兄弟。“張榕軒年少時隻身往南洋荷屬蘇門答臘謀生,就是今天的印尼。一開始是投在大埔籍的華僑巨商張弼士門下任職員,後自立門戶,在棉蘭經營商業、墾殖業及開辦銀行等企業,並把他的弟弟耀軒叫到了國外,協助發展事業。”村裏的老人伍航新娓娓道來。
清光緒四年(1878年),張榕軒投鉅資與張弼士在爪哇日惹合辦笠旺墾殖公司,經營橡膠、椰子、咖啡和茶葉,地廣百餘裏,擁有職工數千人。後又與張弼士合資創辦一家日裏銀行,以調劑全埠金融。荷蘭殖民當局以張氏兄弟開埠有功,授予他們兄弟為雷珍蘭、甲必丹之職。張榕軒還被提任為華人瑪腰職務後,盡力維護華僑利益,深為僑眾稱道。
而在歐洲的梅州華僑華人主要從事服務行業,小部分經營超市、進出口貿易等。西歐的華僑華人原先大部分從事中餐館業,多是小本經營。
分佈在美洲的早期華僑華人,多不識字,主要以開礦、築路、開河、務農、捕魚為業,經濟狀況低下。隨着歷史的發展,經濟狀況和文化水平也發生了深刻變化,他們有了點積蓄,便開餐館、售雜貨、洗衣、理髮,年輕一代進入了當地學校接受教育,就業範圍更加擴大。雖然傳統的餐館業、雜貨業、製衣業仍是美洲華僑華人重要的謀生手段,但進出口業、房地産業、銀行、律師、醫務、財會、科技及高等教育等領域,華僑華人的數量明顯增加。
軼聞
僑批裏的思念
由於大批的男丁出洋,留下的大多是婦女,她們在家鄉照顧老人和小孩,同時也承受着思念之苦。“燈芯拿來打銅鑼,過番老公折為麼。麼錢就話涯吾轉,有錢就來討老婆。”唱出了多少“等郎妹”“隔山妻”的辛酸與無奈。
在梅州,流傳着不少關於這些婦女的故事,從另一個角度表達了客家婦女的勤勞善良和聰明睿智。
有位華僑經過親人的介紹,在家鄉娶了妻子,新婚後就“過番”了,沒有留下一兒半女。逢年過節,這位華僑總要捎上一些錢幣寄往家中,但他的妻子斗大的字都識不了幾個,因此夫妻之間的書信來往的交流都是用圖片來表達。
那位華僑要水客幫他帶回僑批。水客發現只有“八卦”圖形一張,外付100美元的僑批給他老婆,心術不正的水客便想侵吞一半,華僑的妻子將僑批拿給他看,説:“八卦圖形發出中,八卦互相搭配得到六十四卦:我老公是乾,我是坤,就三連,坤六斷,六六三十六,六十四加上三十六就是一百。”水客眾惱羞成怒説:“先給你錢,回去再跟你老公算賬!”説完給了她100元。回批時,華僑的妻子的信件裏只有五行畫;第一行面的是一個老公公;第二行畫的是一隻羊;第三行畫的是兩隻羊;第四行畫的是三隻羊;第五行畫的是一隻張嘴的鴨子。
華僑收到回批後,向老闆告假,老闆疑惑,華僑將回批的內容作了説明:老公公就是問候老公,“羊”代表農曆的“陽”,一隻羊就是農曆的“一陽”:同樣的道理就是“二陽”和“三陽”了;那第五行畫的是一隻張嘴的鴨子,因為鴨子的叫聲“嘎!嘎!嘎!”,與客家話的“嫁”諧音,這樣就容易理解了,信的意思就是“老公,你過番也有幾年了,想念你,現在差不多是秋天了,你一定要回來,如果‘一陽’不回來,‘二陽’都要回來,‘二陽’不回來,‘三陽’一定要回來,如果不回來我就要嫁人了。”善良的老闆同意了他的請求。(南方日報記者 陳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