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加利福尼亞州的陽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燦爛，周末我尋思著去附近走一走。在滿目蔚藍海灣、白色沙灘的介紹圖冊間，名字並不起眼的“紅木公園”卻吸引了我的目光。圖片裏的森林帶著些原始的幽靜，高大的參天樹木泛著潮濕的暗紅，陽光在樹葉的縫隙間閃閃爍爍，給靜謐的氣氛增添了一點暖意和勃勃生機。
蒸汽火車開啟森林之旅
作為加州的國家自然公園，紅木公園裏扎根著地球上最高大的植物之一——美國紅杉木。加州獨特的臨海環境和豐沛的降水量造就了這片廣袤原始的紅杉林。紅杉林矗立于太平洋沿岸已有千年之久，綿延數百公里，南起大蘇爾，北至俄勒岡州界。雖然濕潤的氣候孕育了這樣的世界植被奇觀，但每到夏天，加州卻依然幹燥少雨。因而，從住地前往紅木公園時，沿路望去，盡是一片枯黃。久不逢甘霖的植物被過于熱情的陽光炙烤得生氣全無，讓人不由對臨海山脈深處那片濃蔭蔽天的原始森林更加好奇。
車行至公園入口，遠遠便能望見擺放的巨大紅杉木樁。森林遊覽火車的起始站就在離入口不遠處，人們可以乘坐小火車緩緩駛入大山深處的森林世界。臨近上午11點，已有許多遊人買好票，在車站旁等候著一趟穿梭森林之旅。森林火車是如今只能在電影中看見的老式蒸汽窄軌火車，斑駁的鐵皮訴説著它百年的歷史。19世紀時，這裏曾是在整個美國都享有盛名的紅木生産基地，人們為了將優質豐富的紅杉木材運輸出去而專門修建了一條穿越紅木林的鐵路。遊覽火車便是由此改裝而來：沒有封閉的車廂，沒有固定的座位，只有遮陽的搭棚、簡易的座椅，隨著火車緩慢的節奏，伴著間歇的鳴笛，我們一搖一晃地向森林深處進發，呼吸間則是略帶水汽的清香。
穿越千年紅杉林
剛出發不久，沿途都是空曠又低矮的樹林，待火車轉過一個彎後，周圍突然間暗了下來，高大筆直的紅杉木就這麼出現在眼前，一棵、兩棵……逐漸成片成林。每一棵樹都深植于腳下的土壤，仰望著頭頂的藍天，軀幹不彎不曲，筆直地衝天而起、直指雲霄，倣佛沒有任何事物能讓它有所停留或眷戀。紅杉木粗壯的樹幹昭示著靜默的千百年歷史，高達百米的樹巔難以看見邊際。樹葉是濃重的暗綠，樹幹則泛著玫瑰般的深紅色。薄霧彌漫間又透過點點陽光，這一切都如從童話裏走來的一般。
火車中途會在林中稍作停靠。林間開辟有小徑等待著人們的探訪，有時還可看見許多身穿中世紀服裝的人在林間走動;開闊的空地擺放有木質的桌椅，若是不急于遊覽，便可踩著厚厚的落葉，坐下小憩片刻。由于紅杉木堅硬的厚皮能抵禦病蟲害，因而樹林間十分幹凈。獨坐于古老森林中，遠離塵囂，這份悠久與寧靜在現代生活中顯得彌足珍貴。
從白堊紀時代一路走來的紅杉木擁有極為頑強的生命力，平均壽命能達到800年。千百年間，雷劈而不倒，倒而不腐，甚至還能萌發新芽。紅杉木雖然形狀高大、樹幹粗壯結實，但實際上扎根並不深，而它們能屹立不倒的原因就在于林間所有的紅杉樹根部都相互聯結。每當電閃雷鳴之時，迎接暴風雨的並不是一棵紅杉，而是千萬棵紅杉木樹根的盤結交錯。土地之上參天的紅木，讓這裏成了紅杉帝國;而土壤之下，與其説是這片土地植根著紅杉，不如説是紅杉保存並守護了這片海，這片山。
公園裏現存有一棵2000多年樹齡的紅杉，名為雪曼將軍樹，底部11米的直徑讓它成為了世界上體積最大的樹。2000多年足夠世界格局翻天覆地，而這棵紅杉一直靜靜佇立在風雲變幻之間。園內最高的紅杉甚至達到130米，堪比摩天大樓。類似的參天大樹在紅木公園內比比皆是。置身于古老的紅杉林中，人才會發覺自己的微小如芥。
紅杉書寫上帝啟示錄
19世紀，加利福尼亞州的太平洋沿岸尚是茫茫林海，十年樹木，聚而成林，古老的紅杉林早已成巍巍帝國。與此同時，美國加州發現金礦的消息傳遍世界。紅杉帝國迎來了第一批追隨“淘金熱”而至的開拓者，高大筆直、紋理精美的紅杉木令他們嘆為觀止。紅杉不僅是一種耐腐防蟲可用于各種建築和器用的高級木材，更重要的是，這一資源好似一望無際、廣袤無邊。開拓者們喜出望外，開始計劃著將木材運送出去。他們創造性地在森林裏鋪設鐵軌，又開辟沿海鐵路，將優質的紅木一車廂一車廂地用蒸汽火車往外運輸，大大節省了勞動力。太平洋沿岸2000年的紅木帝國在那一時期為美國西海岸的經濟發展作出了巨大的貢獻。而這時，90%的紅木森林都已被砍伐殆盡。
1918年，美國“搶救紅木聯盟”成立，隨後州立及國家紅木公園陸續建成。人們開始意識到，這片紅木森林的價值遠比建蓋房屋或打造家具更為重要。經歷了地球的滄海桑田，大自然將生命力頑強的紅杉樹種留在了美國的西海岸，對于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來説，這是上帝賦予他們的禮物和啟示錄。
“淘金熱”時期遺留下來的蒸汽火車已在森林裏穿梭了近1個小時，而前方濃密繁茂的紅杉卻倣佛沒有盡頭。紅杉木自遠古而來，恐龍滅絕時的人間煉獄沒有讓它毀滅，“淘金熱”時期的過量砍伐也沒有讓它消亡。如今，美國西海岸這片最後的紅杉林想必也能像最初那樣，千年如一日地綿延不絕，生生不息。(楊杜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