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高度政治動員的擁槍群體是控槍的最大障礙”——五名美國知名學者談槍
2018-03-21 07:53 來源: 環球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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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遠別再發生!”本周六,50萬人將高喊這一口號在美國華盛頓舉行控槍大遊行,站在隊伍最前方的會是佛羅裏達州帕克蘭市中學槍擊案的幸存學生。這一造成17人死亡、14人受傷的校園槍擊案再次撕裂美國社會的傷口,過去數周,已有近100萬美國學生參加罷課活動。昨天,美國馬利蘭州一所高中又發生導致數人受傷的槍擊案。槍擊事件不斷的苦澀現實下,美國民眾的控槍意願十分強烈。加利福尼亞州的聯邦眾議員羅·康納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即使是持槍的美國民眾,也有97%的人支援對購槍者進行全面背景審查。然而,美國國會的控槍努力依然在循著推諉不前的舊劇本上演。為何在許多人看來是近乎常識的控槍努力,在美國國會總能造成巨大分歧?兩黨政治分裂加劇又給美國控槍帶來何種影響?針對上述問題,《環球時報》記者對數位長期研究美國政治及公眾民意的學者進行了採訪。

  最大障礙:遊説組織會直接威脅支援控槍的政治人物

  環球時報:長期以來,阻礙美國國會出臺控槍法案的最大障礙是什麼?

  馬克·彼得森(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公共事務學院教授):美國是一個幅員遼闊的國家,在地理、文化以及擁槍歷史方面存在明顯的內部差異。從某種意義上説,國會反映了這種多元性與復雜性。當然,在聯邦參議院,保守的農村社區被過度代表了,因為每個州不論大小,都有兩名參議員。打個比方,紐約市民對控槍問題的看法,同來自愛達荷州或者南達科他州的美國人相比,必定截然不同。在存在兩種相反意見的背景下,公選的政治人物應該做的是拿出合理的政策,以聯結社會層面的不同意見。

  羅伯特·夏皮羅(哥倫比亞大學政府學教授):美國控槍的最大障礙是被高度政治動員的持槍者群體,他們強烈反對控槍。在政治人物、特別是共和黨保守派政客眼裏,該群體就像是難以逾越的障礙物,因為政客若想當選,必須獲得該群體的支援。由此,共和黨在整體上對控槍持一種反對態度,而目前在國會參眾兩院佔多數席位的正是共和黨。即使是歷史上共和黨在國會處于少數黨地位時,該黨的參議員也可通過“阻撓議事”(議會中居于劣勢的一小部分甚至單獨一名議員,無力否決特定法案、人事,或為達到特定政治目的時,在取得發言權後以馬拉松式演説,達到癱瘓議事、阻撓投票,迫使人數佔優的一方做出讓步的策略)這一規則阻攔相關控槍法案的通過。

  安德魯·哈特曼(伊利諾伊州立大學歷史係教授):最大障礙是太多國會議員、尤其是共和黨議員,從美國步槍協會接受大量政治獻金,被擁槍組織遊説綁架;部分保守議員可能的確從憲法第二修正案出發來看待控槍問題,但因為美國步槍協會的政治獻金,這些議員徹底失去認真對待相反意見的動力。

  傑克·格拉澤(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高盛公共政策學院助理院長):美國步槍協會政治獻金對政治人物具有“控制力”。美國步槍協會往往直接對支援控槍的政治候選人發出威脅,國會共和黨人尤其缺乏挑戰該協會的意願。歷史上美國存在禁止攻擊性武器銷售的相關法律時,兇殺率遠低于目前水準。

  社會意見:支援控槍者的態度沒那麼“強烈”

  環球時報:民意測驗表明,大多數美國公眾都支援加強控槍。為何這種支援難以轉化為具體政策?

  馬克·彼得森:首先是歷史原因,美國是唯一憲法提出保護公民擁槍權的國家。反對控槍者永遠可以對憲法做出一種有利于自己的解釋。其次,美國社會在控槍問題上存在兩種意見,但兩種意見持有者對自身觀點的重視程度不一樣。支援控槍者在美國社會佔大多數,但他們的態度並不是十分“強烈”的支援。但是,反對控槍群體卻是以一種堅決的立場提出自己的主張——這部分群體參加投票時,會單純根據政治人物在控槍問題上的表態做出選擇。同時,這部分人還熱衷于捐贈政治資金,參加政治集會,寫公開信,在社交媒體上評論——以種種方式放大自己的聲音。該群體在選舉中的影響力往往大于普通選民,特別是在政黨內部初選中。國會共和黨人知道,如果自己在支援擁槍權問題上表現得太軟弱,下一次選舉很有可能黨內會冒出對手,以更保守的姿態挑戰自己。從整體看,美國步槍協會以及反控槍的整體立場與今天的共和黨深度捆綁,而目前在美國國會兩院佔多數的正是共和黨。同時,當前在各州議會及州長位置上處于上風的也是共和黨。

  洛雷爾·哈布瑞吉·永(西北大學政治科學係副教授):國會佔多數席位的政黨決定日程,決定對哪項議案進行投票。因此,即使某項控槍議案能夠獲得國會多數支援,共和黨領導層仍舊可以在程式上發起阻擊,不對其進行表決。

  背後的政治分化:共和黨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保守

  環球時報:不僅是控槍,在移民、稅收、醫保、教育等幾乎所有議題上,兩黨立場都截然相反。美國目前的政治分裂到了怎樣的程度?

  馬克·彼得森:當前美國政治的極化程度,在現代以來的美國歷史中從未出現,幾乎和19世紀末期的情況相當。知名政治學者理查德·諾伊施塔特將美國憲政的安排特點歸納為“獨立機構卻共用權力”。如今美國政治分裂的現實顯然同這一制度安排難以調和。

  美國憲法做出的制度安排要有序運轉,需要各方能接受妥協,並就決策達成基礎廣泛的共識。但當主要政黨變得像今天這樣在意識形態上極端分裂時(尤其是當兩黨都沒有能力在國會獲得明顯且持續的主導權時),做到這一點的難度很大。在此背景下,只要碰到像控槍之類的爭議性議題,就會導致持續的對立。值得注意的是,從歷史視角看,共和黨、特別是眾議院共和黨,在過去幾十年已變得比歷史上任何時候都更保守。

  傑克·格拉澤:美國每個州不論大小,都在聯邦參議院擁有兩個席位,這給了一些人口較少的州、特別是中部地區的州(這些地區往往在政治上更保守)在全國政治中獲得不成比例的發言權。同時,許多選區在最初劃分時就偏向某一政黨,因此出現了大量不用選舉就可知結果的選區,而來自這些選區的政治人物則會在政治上更為偏激。

  羅伯特·夏皮羅:目前美國政治的極化程度與20世紀大部分時期相比都顯得更為嚴重。這種變化肇始于上世紀70年代。事實上,在20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裏,兩黨都是更具內部異質性的政黨。今天,它們內部的同質性則已變得很明顯。此外,今天兩黨對國會控制權的競爭更加激烈。就未來看,兩黨的分裂仍將持續,因為雙方的社會支援力量也已變得高度分化。

  洛雷爾·哈布瑞吉·永:從歷史看,美國政治不乏高度極化的時期。事實上,二戰後美國政治出現的兩黨向中間靠攏階段,才顯得有些“不正常”。然而,當前美國政治分裂蔓延到更多領域,且在公眾中導致更多“部落”出現。當單一政黨無法同時控制國會和白宮時,兩黨分裂總是會導致政治僵局。但出人意料的是,當前盡管共和黨掌握了國會和白宮,但華盛頓還是面臨政治僵局,這只能説明共和黨內部的分歧也在加大。

  環球時報:有分析稱,國會的分裂根源在于美國社會的分裂。該怎麼看這其中的邏輯?

  馬克·彼得森:與國會相比,美國公眾的分裂程度相對較小。在國會,特別是在眾議院,幾乎沒有真正的溫和派議員。但在公眾裏,溫和派依舊佔多數。然而,因為出現了一種“分群化”的過程(自認為是共和黨或者民主黨的公眾在價值觀問題上都變得更為“純粹”),美國社會的分裂也在加劇。一些曾經獲得跨黨派支援的議題,目前兩黨之間也出現了分歧。比如,環保議題曾在兩黨都有相當一部分力量支援,但今天這被視為一個只有民主黨才支援的議題。

  隨著兩黨在廣泛的政策問題上變得更像兩個“部落”,它們以及不同社會群體間的相互不信任感也陡然上升。現代媒體特別是社交媒體等因素無疑加速了這種分裂。今天,人們僅僅通過政治人物的黨派關係就能預測出其政策導向,這樣的情況在美國歷史上是較少見的。

  羅伯特·夏皮羅:首先出現分裂的是兩黨。上世紀60年代,兩黨在種族問題上逐漸分道揚鑣,隨後在越來越多公共議題中,距離不斷拉大。政治領域的分裂帶來社會層面的分裂,而從目前看,社會層面的分裂正在“自我維持”。現在,兩黨的支援群體高度分離,而且往往只關注自己所支援政黨的領導人。 (胡澤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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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錯】 責任編輯: 劉夢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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