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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飛是中國的第一代革命攝影工作者，最先使攝影成為我黨整個革命事業的一個組成部分，他創辦了我軍第一個革命攝影畫報《晉察冀畫報》。《晉察冀畫報》第一期，發表了沙飛拍攝的《將軍與幼女》組照，記載了一代名將搶救日本幼女的佳話。
太行山送孤
綿亙於河北同山西之間的太行山脈，海拔一千米以上，山勢格外陡峭挺拔。山間的“太行八陘”為穿越太行山脈的八條通道，正太鐵路穿越其間。１９４０年震撼中外的百團大戰，正太路是這次戰役重點進攻地區。沙飛隨部隊執行戰地攝影，部隊一舉攻克天險娘子關，直插井陘煤礦，迅速佔領了東王舍礦區。東王舍是橫貫太行山脈的一個村莊，那裏駐紮了日本軍閥脅逼下漂洋過海來中國掠奪資源的日本僑民。日本軍隊為阻止我軍前進，不顧日本僑民尚未撤退，用炮火猛轟東王舍莊，礦區變成一片火海，日本榻榻米式的房舍倒坍，倒坍的房舍中傳出呼救聲和嬰兒的哭叫聲。一個日本僑民的家庭破碎了，一對日本兒童成了孤兒，孤兒的父母成為日本炮火的犧牲品。
從戰火中搶救兒童對人民軍隊戰士來説本是平常的事情，這次卻不同尋常，戰士們面對是敵方兒童。戰士們懷抱着兩個因受驚而哇哇大哭的日本弱女。
當時部隊處於敵火威脅下，物質條件極其貧乏，戰士們卻自願挑起哺育孩子的重擔。他們當爹又當媽，笨手笨腳為孩子們張羅一切，給孩子們穿上乾淨衣服，讓孩子們吃上可口的東西。戰士的溫暖和憐愛，使日本孤女感到親近，很快信任代替了恐懼，笑聲代替了哭泣。
正在戰鬥中拍攝戰火場面的沙飛，當知道戰士從戰火中搶救出日本女孩，沙飛立即趕去捕捉了這生動的故事。戰士對敵人的仇恨是多麼深啊。可是對敵人丟棄的小孩卻是寬大為懷的。沙飛認為這是一件感人的大事，説明我們人民軍隊從戰士到首長明確俘虜政策，具有革命的仁慈。
戰火中救出兩名日本孤女的消息，很快傳到聶榮臻將軍的前線司令部。聶將軍備為關注，兩個日本小孩被送到前線司令部招待所--滹沱河畔一座山莊的農舍。
聶榮臻將軍看望孩子來了，他抱起孩子，親吻她們的臉頰，逗着孩子們笑。並吩咐軍醫給孩子檢查身體，找來乳媽給孩子喂奶，叫警衛人員買來餅乾和水果。
聶將軍拉着孩子的手，溫存地説：“好娃娃，想家嗎﹖來！照個相，明天送你們回去。”
沙飛在現場拍攝了這一幕感人的場面。
１９４０年８月２２日，聶將軍給日本軍官長士兵諸君親筆寫了一封信。
聶將軍信中：義正辭嚴地譴責日本侵略軍的暴行，對戰火中救出的日本小姑娘寄以深切的同情，要求日軍將孤兒姐妹“轉交其親屬撫養”，“幸勿使彼輩無辜孤女淪落異城葬身溝壑”。信中還説：“中日兩國人民本無仇怨，”“中國人民決不以日本士兵及人民為仇敵……而侵略中國並非日本士兵及人民之願。”“中日兩國士兵及人民應攜手來立即反對與消滅此種罪惡戰爭”。
聶將軍親自送別日本小姑娘，望著遠去的挑筐，無限感慨：“敵人雖然殘忍地殺害了我們無數同胞和兒童，但是我們絕不能傷害無辜的孩子和日本人民。”
太行山層巒疊嶂，挑筐中的日本幼女漸漸消失在遠山中。
重 逢
１９８０年６月號《解放軍畫報》發表了沙飛４０年前拍攝的《聶榮臻將軍與日本小姑娘》珍貴的歷史圖片，並配發了《日本小姑娘，你在哪？》的文章。
４０年後，聶將軍呼喚着戰火中救出的孤兒。在中日兩國新聞界的合作和兩國人民熱情支持下，４０年前被八路軍從戰火中救出的日本小姑娘，很快在位於九州島東南端的都城--宮崎縣所在地宮崎市找到了。沙飛拍攝的聶將軍和幼女的照片，遠渡重洋飛到了日本小姑娘的身旁，經過美穗子所有親朋認定，異口同聲地確認日本小姑娘便是美穗子。一張美穗子三歲時同母親一起照的照片，那眼睛、耳部、前額、小嘴和牽着聶將軍手的日本幼女多麼相像。日本小姑娘美穗子唯一健在的親人加藤國雄伯父看了照片後説：“１９４０年９、１０月間，我將美穗子從石家莊接回都城的時候，就聽説，美穗子姐妹是八路軍救走又送回來的，而你的小妹不久病死在石家莊醫院裏了。”
“聶將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美穗子激動地給聶榮臻將軍寫了一封信：
聶榮臻將軍閣下：
這封信草草不恭，請您原諒。我匆忙地看了《日本小姑娘，你在哪？》的報道，我驚訝了。我不就是將軍所要尋找的“興子”嗎？
那時我才四歲，妹妹一歲，當時情況已記不得了，我父親是河北省井陘謀礦鐵路井陘站職員，昭和十五年八月二十一日負傷而死，母親被炮彈炸死。
據伯父講，我被八路軍領走，後又送回來了。遺憾的是妹妹於九月二十四日，在北京鐵路局石門鐵路醫院死亡。回國那陣子，我常常向姥姥講起“吃梨”和“坐挑筐”等事情。
姥姥是貧民，我在經濟貧困的家庭環境中長大，經歷了無數難以言表的痛苦。現在，我成了家，有了三個女兒，感謝您救命之恩。日中兩國恢復邦交的時候，我曾在一剎那間悼念過，要是我的父母也活着該多好哇
如果可能，我想到父母和妹妹的亡地拜訪，對我健康地活着&&感謝和進行充分的憑吊。如果情況允許，我想訪華拜會閣下，特別要感謝您救命之恩。
祝您更加健壯地工作。
美穗子
美穗子一家，應中日友好協會的邀請訪問中國。
她的一家於１９８０年７月１０日到達北京，這一天正巧是美穗子４４歲生日，踏上曾經生她養她的地方，她流下了激動的淚花。
筆者有幸記錄了１９８０年美穗子專程來中國的全過程，拍攝了《將軍與幼女》的故事續篇。
１９８０年６月，筆者冒着酷暑走訪太行山的平山縣古月村，訪問了護養日本小姑娘的八路軍戰士封奇書，看望了當年給日本小姑娘喂過奶的陳文瑞大娘，找到了送日本小姑娘回到親人身旁挑擔農民李華堂，李華堂老人還跟我們敘述起聶將軍給美穗子削梨吃的一片慈父之情的感人情景。
太行山山高水長，巍巍群山忘不了戰火中的孤兒，滔滔滹沱河水訴説着中日兩國人民情深誼長。
經歷戰爭磨難的美穗子百感交集，一踏上中國土地，她渴望見到扶養過她的鄉土，渴望見到救過她的聶將軍。
美穗子尋訪了當年八路軍把她從硝煙中救出的井陘車站；在石家莊華北軍區烈士陵園，美穗子寫下悼念八路軍烈士的輓聯。
跨海而至的日中合作戰友會訪華團以日本軍人傳統崇高禮節向聶將軍贈獻了古代武士盔。聶榮臻副委員長説：“干戈化玉帛。願中日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永不兵戎相見。”
１９８０年７月１４日上午，在人民大會堂新疆廳，聶榮臻副委員長接見了美穗子及她的丈夫存昭男、女兒真智子、聖子、留美子，美穗子終於見到了四十年來朝夕盼望的聶將軍。年逾八旬的聶副委員長拉着這位四十多年前曾攜手拍照的“日本小姑娘”，親切地説：“很高興見到你和你的一家人。”美穗子像見到自己闊別多年的父親那樣，握着聶副委員長的手泣不成聲。她説：“四十年前，充滿人類友愛精神的中國人民救了我的生命，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您和中國人民解放軍救了我，才有了我今天的美好幸福的家庭。”就在這震撼人心的時刻，我作為參加會見的記者，拍攝這一難忘的瞬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