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銳讀|呂國英“氣墨靈象”藝術論之八:美是“氣墨靈象”

2018年01月08日 15:36:08 來源: 解放軍報

    新時代、新的歷史方位、美好生活、偉大夢想、偉大復興、文化自信、中國精神、美麗中國、人類命運共同體、世界文明多樣性……一組寫進十九大報告的關鍵詞匯,以嶄新語言文字的排列與組合,用高遠思想境界的寓意與構成,觀宏大之物象,瞻正大之氣象,立壯美之意象,呈審美之觀象,既表達文明和諧世界,又展示精神價值世界,尤其呈現審美理想世界。

    顯然,和諧文明、精神價值、審美理想、藝術創作,皆與美的認知、美的引領、美的創造,相攜同行,不可或缺;又與藝術審美、藝術表達、藝術呈現,相映成趣,相得益彰。換言之,在舉步未來與遠方的征程中,美學與藝術不僅不能缺席、不可替代,而且作為特別重要方面,尤需發展與建構。

    1

    論美、説藝術,不能不談美學。

    談美學,當追溯美學濫觴。美學起始,源自一個哲學追問,這就是著名的“柏拉圖之問”。在《大希庇阿斯篇》中,柏拉圖第一次非常明確地區別了“美本身”與“美的事物”,並在《會飲篇》中規定“這種美是永恒的”“一切美的事物都以它為源泉”。如此,柏拉圖完成了“美本身”作為哲學概念的創立,成為美學的元問題。

    然而,非常遺憾又別有意味的是,柏拉圖提出了“美”問題,又對之進行了“規定”,卻就是沒有給出答案。

    事實是,兩千多年來,難以計數的思想家、美學家,紛紛加入思考、解讀與回答“美本身”的問題行列,但一直沒有公認的答案,致使關于該問題的追問與思考,一直沒有停息,這也讓西方美學史幾近成為“追問美”的歷史,又使西方藝術史幾近成為“追尋美”的歷史。

    那麼,針對“美本身”,一代又一代的思想家們,給出怎樣的回答?對藝術審美與藝術創作,又具有怎樣的意義?

    依美學史觀,這些“回答”集中體現在歷代思想家、美學家的著述中。亞裏士多德認為:美是理念、形式;巴爾塔薩認為:美是超自然的美感;賀拉斯認為:美是適宜;聖奧古斯丁認為:美是上帝無上的榮耀與光輝;休謨認為:美是快感;狄德羅認為:美在關係;康得認為:美在自由;黑格爾認為:美是理念的感性顯現;叔本華認為:美是意志的直觀顯現;尼採認為:美是生命力的自我肯定,是強烈欲求之所係;車爾尼雪夫斯基認為:美是生活;海德格爾認為:美在語言;克羅齊認為:美是人的直覺綜合。王國維認為:美在境界;呂熒、高爾泰認為:美在主觀;蔡儀認為:美在客觀;朱光潛認為:美在主客觀的統一;李澤厚認為:美在客觀性與社會性的統一。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這些觀點,按美學演變發展階段,可概括為六大體係,即本體論美學、神學美學、文藝學美學、認識論美學、語言論美學、文化論美學。簡言之,就是:美在本體、美在上帝、美在文藝、美在認知、美在語言、美在文化。這些體係或結論,或因唯心論、形而上學,或因所答(美的、美感、審美)非所問(美),或因這樣或那樣的“缺陷”,均非“美本身”問題的答案,也自然無法成為共識。然而,也正是這些多層面、多角度、多時空的探研與解讀,讓“美”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完整,也越來越接近于“完美”。

    2

    説美學演變,意在解讀藝術現象與藝術演變。觀藝術史論,有多少美的認知,就有多少關于美的藝術表達,就有多少藝術審美形式。

    依“美”的追問史,西方藝術史幾近是“美”的追尋史。中國美學在構建現代美學形態中,也有一批思想家加入“追問‘美’”的行列,中國藝術進入現代以來,自然就有了與西方藝術相向的“美”的追尋史。在這種追尋“美”的過程中,西方藝術出現了古典美術、宗教藝術、文藝復興藝術、現代藝術、後現代、當代藝術,中國藝術出現了中西結合藝術、後現代藝術、當代藝術,包括“先鋒派”文藝。

    而檢視藝術史,不難發現,一定的美學思想、藝術理念,總是引領、培育一定的藝術審美與藝術形式;而一定的藝術形式,又總是誕生並皈依于一定的美學思想、藝術理念。並且,美學思想靈明、藝術理念創新,藝術就進步,就發展,以至走向輝煌。反之,則走向反面,呈現負審美,出現負能量,甚至給人類藝術文明帶來壓抑、桎梏乃至倒退。

    哲學孕育美學,美學屬于哲學分支,是藝術的哲學;美作為美學之“魂”,是藝術的對象,創造美是藝術的最高價值。如此,藝術與哲學,美學與藝術,哲學與美學,有著天然的聯繫,往往交織、甚至重疊一起。

    中國古代沒有學科形態的美學,但有獨有的哲學、獨特的美學概念和價值體係。中國古代哲學的獨有性,在于“一分為三”“三生萬物”。前者指宇宙萬物皆由“陰、陽、中和”三種形態構成,強調守住中庸、摒棄兩極;後者指“中和”這種第三形態産生、孕育萬物,正所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中國古代獨特的美學概念和價值體係,源自中國古代獨有的哲學、文化,體現在“氣化流行、陰陽相成、虛實相生”的“宇宙觀”;“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的“齊物觀”;“‘滿天星鬥’,多元一體”的“天下觀”;“美學理論、美學思想、審美文化”的“統一觀”;“繼承、發展、豐富”的“演進觀”等,成為中國古典美學的根本特徵與獨有魅力。

    中國文字源自物象,是形、音、義的統一,具有感目、悅耳、會心之“三美”。中國文化是“象”思維形態,猶如血液與基因一樣,浸潤、滋養一代又一代人的精神與靈魂。美學、藝術、審美尤需“象”思維,又是典型的“象”思維。中華文明作為世界四大古文明中,唯一沒有中斷、泯滅而延續至今的文明形態,原因諸多,但藝術所承載的“象”思維,尤有特殊意義。

    中國文藝史上,唐、宋兩朝是前所未有、後難企及的兩座高峰。前者文學成就鼎立豐碑,詩壇上出現了李白、杜甫、王維、白居易等一批偉大詩人,創造了詩歌的最高輝煌;文壇上出現了韓愈、柳宗元等散文大家,開啟了以唐宋八大家為主要代表的散文大繁榮時代。後者美術成就創造巔峰,畫壇上出現了郭熙、范寬、李唐、巨然、梁楷、趙佶、馬遠、李成、張擇端、王希孟等一大批繪畫大家,並在瓷藝、書法、音樂等領域皆矗豐碑。何以致此?兩朝靈明的美學思想、至美的藝術理念功績大焉。唐代文人所崇尚與追求的“幽居觀天運”的時代情懷、“天然壯麗”的審美理想、“心胸澄明”的清靜觀照,是突出體現。而宋代憑借先秦、道家、詩經、屈騷、兩漢經學、魏晉玄學、隋唐禪宗等美學思想,既承緒、改造,又銳意創新,創造與呈現了絕對單純、極致簡約的藝術之美。

    美學思想決定藝術成就,世界文藝史亦演同樣邏輯。最為典型的是歐洲文藝復興,此時期的美學思想是崇尚自然美與人之美。薄伽丘、達·芬奇均認為:美在文藝,文藝反映現實生活。所以,出現了諸多彪炳藝術史冊的藝術大師,創造了諸多無與倫比的偉大作品。俄羅斯與法國十九世紀的文學高峰,也突出地呈現出因美學思想、藝術理念,所産生的特殊引領與推動作用。

    古今中外,藝術文明演進中之停滯、非正常負向轉向抑或倒退,甚至遭到災難性破壞、損毀,也往往由哲學、美學思想與藝術審美問題所致,或者成為特別誘因。中國近代藝術尤其是明清繪畫的嚴重程式化;二十世紀末、新世紀初以來出現的文藝亂象,毫無疑問,是美學思想的保守,師古、擬古乃至聖古,崇拜“先鋒”與極致自我所致;長達千年的中世紀宗教藝術,也是美學以神為至美、拜神權、抑人性、滅人欲等密切相聯繫;第一次與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億萬生靈涂炭,物質與精神文明幾近盡毀,也與尼採哲學、美學思想被第三帝國利用,受到希特勒等戰爭狂人尊崇,成為其思想、行為“依據”“引領”與“影響”相關,至今仍為中外學界所熱議、學者所論爭、學術所關注,也將成為永恒性話題,令世人永久反思與銘記。

    3

    美學研究美、引領美,藝術實踐表達美、創造美。顯然,美學思想、藝術理念既決定美學研究,又引領藝術創作,一定意義上,後者尤其具有價值意義。

    盡管,美學研究相對滯後于美學現象、藝術實踐,但作為思想、理念、意識形態,又往往超越現象、超越實踐,其結論、觀點既來自于美學與藝術現象,又反過來引航與左右藝術審美、創作實踐,既管根本,又管長遠。

    重提“柏拉圖之問”,再論“美本身”,“軸心時代”是個繞不開的話題。

    雅斯貝爾斯在《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中載論,西元前800年至西元前200年,是人類文明的“軸心時代”,是人類文明精神的重大突破期,當時古代希臘、古代中國、古代印度等文明都産生了偉大的思想家,有中國的老子、孔子、孟子、墨子、莊子等,有印度的喬達摩·悉達多等,有小亞細亞和希臘的荷馬、泰勒斯、蘇格拉底、柏拉圖、亞裏士多德等,他們以非凡的智慧,分別創立了重要的哲學學派,成為非凡的文化人物。需要深思的是,這些人類先哲,分處不同區域,卻“不約而同”而又“各有側重”地給出了人類急需的偉大智慧。

    雅氏認為:這個時代(軸心時代)新東西比比皆是,人們非常相似地,開始意識到在整體中的存在。理性和道德的覺醒是該時代的顯著標誌,人類開始試圖以自己理解的方式,來認識世界和自己。

    無疑,“美本身”問題,就是軸心時代所面臨的問題之一,“什麼是美”的追問及“規定”,既是以“美”對世界的理解,也是由“美”對自我的認知。

    20世紀初,隨著王國維首次翻譯並使用了“美學”“美感”“審美”“美育”“優美”“壯美”等西方現代美學基本詞匯,“美本身”問題始入中國。包括梁啟超、蔡元培、宗白華、朱光潛等在內的中國學者,最初僅僅是翻譯、介紹西方美學,並在較長時間內試圖回答“美本身”,幾次美學大討論並形成的四個學派,是為明證。

    人類先哲曾感嘆,我是誰,我們從哪裏來,我們到哪裏去?如今,人類面臨同“軸心時代”相類似,且更廣泛、更深遠也更激蕩的挑戰,突出地體現在世界多極化、經濟全球化、社會信息化、文化多樣化,並且,挑戰層出不窮、風險日益增多。在這種大變革、大調整、大動蕩的挑戰下,美學、藝術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繁雜之態、紛亂之象。世界怎麼了,我們怎麼辦?美學怎麼了,藝術怎麼辦?自上世紀80年代,中國學者開始思考、構建具有本土意義的現代形態美學,提出“生命與生命美學”“超越‘生命美學’”等美學思考。

    事實上,中國古典美學的顯著特徵,就是生命與超越生命的美學,這從儒、道、釋的哲學中,尤其從莊子《逍遙遊》《齊物論》裏,均有酣暢淋漓的表達、展示與呈現。今日之超越,不僅是對西方諸美學的超越,也是對本土美學的重新認知,進而實現摒棄與超越。

    顯然,生命是一種存在,這種存在既是生物存在,也是社會存在,還是精神存在,這種存在既是統一體,也是同質體,體現並保證了生命的持續存在、代際延續與永恒演進。古今如此,中外同樣。然而,不同的是,生命的社會性、精神性,而這種社會性、精神性正是生命的時代性。

    如此,超越生命,就是超越生命的生物性、社會性、精神性,進入生命的時代社會性與精神性,並在精神性的時空裏,進入靈性的境界。這個境界是純粹的、本真的、大美的,是真、善、美、愛的統一,也是真、善、美、愛的世界。

    也如此,美在超越,美是超越生命的靈性境界,美是靈性境界中,生命之精神自由與價值意義的追求與實現。

    美學研究美,藝術展現美、創造美。如何表達超越生命的靈性境界,如何以藝術語言創造靈性境界,這種形式語言又是怎樣的藝術形態?

    不言而喻,超越生命之美,需要超越藝術形式,而超越藝術形式者,氣墨靈象也!

    4

    氣墨靈象,承載優秀美學思想、藝術傳統;創新美學形態、藝術理念;演進美學境界、藝術未來,引領藝術創作由必然王國進入自由王國。

    何謂氣墨靈象?概言之,既為“墨載象論”,亦為“象承墨道”,且“墨象一體、象墨合一”。展言論,氣墨,從線墨、意墨、潑墨、樸墨等“筆墨”之審美境界走來,是筆墨語言的最高境界;靈象,歷經物象、形象、易象、興象、情象、意象、心象等“藝象”之藝術象境,是立象形式的極致形態;氣墨·靈象形質一體、不可分割,且巔峰相合、境象相契。與墨、象形態演變發展相對應,文藝之形式語言經歷了具象、意象、抽象,或者自然主義、現實主義、現代主義等過程。美學演進、藝術審美進入氣墨靈象之境,是美學與藝術理想之必然,更是人類精神情懷進入靈性層級之所需。

    前述曾論,“靈象”是象的遠方,“氣墨”是筆墨的未來,“氣墨靈象”互為形式內容,“藝法靈象”揭示藝術本質規律。“氣墨靈象”藝術論,承載哲學與美學新思想、藝術創作與審美新理念。從審美境界看,是藝術遠方、超驗境界;從形式語言論,是氣墨之墨、靈象之象;從創作呈現談,是高學大德、推挽攀援;從藝術未來言,是智慧領悟、造化之緣。

    由此,氣墨靈象是典型、極致的象思維,也屬主客觀、客主觀的理式與心性思維,是哲學、美學的,也是藝術、文化的;是思想、理念、體係,也是形態、情境、存在;是心性之自由、審美之境界,也是創作之途徑、藝術之物化。

    感悟氣墨靈象,需要智慧之高學、善美之大德,非經開智之靈慧、禪思之了悟等艱難過程。呈現氣墨靈象,要有顛覆性思維、創造性技藝,尤需精神之升華、靈性之自在。而感悟與呈現,是為美學未來之建構,亦為藝術遠方之眺瞻。

    呂國英,批評家、作家,解放軍報社文化部主任、《長徵副刊》主編、高級編輯。創建“氣墨靈象”藝術論,提出:“氣墨”是筆墨語言的未來、“靈象”是藝象形式的遠方、氣墨·靈象互為形式內容、“藝法靈象”揭示藝術終極性規律等諸多新立論、新觀點。撰寫出版專著多部、評論多篇,逾數百萬字,其中,《大藝立三極》《未來藝術之路》(中英文雙語版)《陶藝狂人》《神雕》《China奇人》等專著多次再版,多篇(部)作品獲國家、軍隊重要獎項。

【糾錯】 [責任編輯: 楊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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